陈冲在江陵小憩了几天，等到天气稍好后，一群人再次乘船，打算顺着江流直接抵达建业。只是等船只开进江夏境内的时候，陈冲忽然问船夫说：“听说在江北有个夏口城，夏口城有个黄鹄矶，是不是？”</P>
船夫听了很惊讶，他回答道：“丞相说得没错，这黄鹄矶是吴人六年前修建的，据说修在蛇山上，城楼高耸，非常险要，小人都没有去看过呢！”</P>
“我想去看看，你路过夏口城，就在那里停一下吧。”</P>
正值天气晴朗，陈冲远远望见夏口城与黄鹄矶，好似一座奇峰从蛇头悚然破出，气势极为不凡，再缓步爬上黄鹄矶顶部，将壮丽江山尽收眼底。只见北面群山起伏，在中秋之际依然莽莽苍苍，而南面是青色的长江环绕而过，放眼四周，似乎世间的最高处就在脚下，而比自己更高的，就是头顶寥廓的苍穹。他对前来陪伴的都尉说道：“孙氏已灭，夏口城应当会废去，但是这黄鹄矶还是留下吧。”</P>
都尉听得莫名其妙，但也不敢追问，只能连连应是。而陈冲也不再关心他，而是一面打量着天地之间的景色，一面在心中默念着世间最着名的七律：</P>
“昔人已乘黄鹤去，此地空余黄鹤楼。</P>
黄鹤一去不复返，白云千载空悠悠。</P>
晴川历历汉阳树。芳草萋萋鹦鹉洲。</P>
日暮乡关何处是，烟波不见使人愁。”</P>
陈冲想，相识的众人都已不复返了，而我也将随之而去，但是终点在何方呢？我又能使谁为我哀愁呢？</P>
正迷茫间，忽然陈秀指着北方说：“父亲，看！是黄鹄！”陈冲顺着手指望去，只见有数百只黄鹄从林中腾飞跃起，而后轻舞双翼，优雅地从黄鹄矶东方翩跹而过。秋天已深，它们是要飞去南方吧！望着这些被世人称为仙鹤的大鸟，陈冲突然怀有一种希冀，它们为什么会现在出现？这恐怕是一种预兆，也可能是一种感应，是玄德他们的魂魄在祝福自己，呼唤自己，将来自己也会化身黄鹤，为后人所凭吊吧。</P>
可就在此时此刻，自南面突然刮来一阵强风，卷起无数落叶尘埃，直钻到众人眼中，人们不得不紧闭双目，以手遮面。狂风呼啸的声音如天神般遮盖住了所有杂音，就当众人以为自己的魂魄都将被吹散的时刻，风又倏忽间小了下来，然后停止了。</P>
陈冲睁开眼再看长江，只见天空中已不见了黄鹄的身影。它们并非已经远走，这些顶风南飞的黄鹄，尽数被大风卷入水中，在悠悠长江之上，鸟尸和长羽静静漂浮着，与满江的落叶一起缓缓流走。</P>
陈冲一时痴了，继而掩面痛哭，流泪不止。</P>
等他流干了所有眼泪，除了黄鹄坠水那鲜活的记忆外，陈冲的双目前完全丧失了光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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