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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睁开双眼!

伍德拉来萱丫头,往姐姐身前一站。

朱莉抿着嘴,脸上满是委屈,她把尾指上的钻戒取了下来,不情不愿地送给弟媳。

“够了吗?小萱?”

邵小萱笑嘻嘻地说:“你叫我达里欧的时候,更自信。”

这姐姐突然愣了。

她一狠心,一咬牙。

“日子不过了!”

拿来火把,将奴契付之一炬。

在一场火焰中,普拉克家辛辛苦苦经营了两百年的种植园就这么没了。

火星冲天,让人脸颊发烫。

焰光点燃了圆桌,汹涌的火舌吓得乌鸦往田地里飞,可是它们怎么飞,都好像逃不出这场大火。

——对大卫先生来说也一样。

当他秣马厉兵,带着三十来号“山上的弟兄”,骑着马兴冲冲的来到大庄园时。

他给每个兄弟配了马,带好枪,拿上开路的钩镰猎刀,免得被松软的农地和农作物拖慢了冲锋的速度。

他想,照小报童的信鸽送来的信件所说,这将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。

大卫先生还怕弟兄们杀得不够快,三十来人的队伍分作两路。

一路从南边的农地冲进去,见人就杀。

一路从西边的牧场进攻,两面夹击。

然后约定在庄园的花圃汇合,清点人数,要是找到了普拉克家的家眷,那就活捉,接着往东北两个方向剿杀剩下的人。

大卫看着天上的星星,用他业余占卜师的职业技能,给兄弟们算了一场富贵好命。

土匪的队伍变得士气高涨,大家都是露丝法官雇来的人,露丝信鬼神,他们也信!

可是计划开始实施时,却发生了变化。

马儿喘着粗气,从镇上跑来大庄园已经耗了不少体力,蹄子陷进湿软肥硕的农田里,开始举步维艰。

匪帮的弟兄们使劲甩着鞭子,抽得马驹屁股上开始流血,才堪堪算作有了冲锋的力道。

十来位嗜血的匪徒杀气外露,两眼通红。

紧接着,撞上了一根根挑水麻绳做的绊马索。

南边来的队伍里,当场摔死了五个土匪,还有三个让马驹踩断了骨头,需要做截肢手术。

不少落马的匪徒想往前奔跑,继续完成任务,靴子上的马刺挂在杂乱的芒草上,跑得狼狈不堪,不消一会倒下去两三个弟兄,却再也没爬起来——等同伴上前帮弟兄翻身,却发现一枚枚锋利的草叉,齐柄埋在地里,已经将弟兄扎了个透心凉。

农田开始燃烧。

从地平线的这一边,到另一边。

没有麦穗高粱作掩护,土匪甚至连藏身之处都没了。

南方小队的士气在瞬间崩溃,枪都扔了,还没落马的兄弟扔下了同伴,调头撤退,可身后不知什么时候……多了一百来号人。

他们有老人,有孩子,有女人。

所剩无几的土匪仓惶间回去找枪,却叫横飞而来的擀面杖和煎锅打得脑壳开裂。

最后,南方小队唯一剩下的种子选手找到了枪。

他是整支队伍活下来的那个,他端平了枪,面对黑压压的一百来人,却丧失了开枪的勇气,吓得丧胆。

他跪了下来,像是跪在露丝大法官面前那样,痛哭流涕地恳求原谅,求一条生路。

他听见有人问:“你杀过人吗?”

他听见更多人问:“你犯过罪吗?”

他被人团团围住,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。

他脱下马甲,卸了备用弹药,连身上唯一带刺的靴子都扔了。

他不敢说真话,只知道摇头。

有人捏着他的下巴,要他抬头。

是个姑娘,黑发的,手上戴着钻戒,看起来和蔼可亲。

种子选手终于敢开口了。

他说:“我实话和你说吧……”

砰——

萱丫头开了枪。

乌鸦可乐坏了,它们俯冲而下,迫不及待地冲进农田,连蔓延而来的火势都顾不上,在匪帮的尸首上大快朵颐。

其中有那么聪明的一只,它知道,同伴要是接着留在这里,等待它们的只有灭亡。

它学乖了,从火势渐旺的南边飞向西边,盼着西边能有那么一两个倒霉的家伙成为它的食物。

很快,这头聪明的乌鸦就嗅到了血腥味。

但不是它想的那样,也不是大卫先生想的那样。

在踏进牧原草场时,十来匹马驹边吃边走,主人挥起鞭子的一刻撒腿狂奔,一切都是那么流畅自然。

漆黑的夜色中,肥沃的草场吸收了马蹄的噪音,一切都变得静悄悄的。

——宛如惊雷一般的撞击声响起。

大卫先生的额头冒着冷汗,他看见自己的同伴连人带马倒飞出去,马驹的脖子像是断了,歪在一边。

等他的眼睛适应了郊野黑漆漆的夜色,等众人勒马驻足,去详看同伴的伤情,却发现一头红着眼睛的公牛,断了一角,刨着土,蓄势待发怒极粗喘的可怕模样。

大卫先生想得没错。

——这确实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。

他学着那头乌鸦,换了一副聪明的头脑,早早弃马步行,偷偷溜出了这片屠宰场一样的草地。

身后的惨叫声,呼救声不绝于耳。

农庄里的护院涌来,包围圈越来越小,大卫先生在夹缝中找到了出路,毕竟有一片桦木林做掩护,他可以安然退场,静悄悄的离开。

一路上,他像是着了魔,不敢相信今天发生的事。

他念叨着普拉克家的姓。

念叨着【勇气】的含义。

而他自己胸膛里的勇气,却已经所剩无几。

“伍德,伍德?普拉克,你才是魔鬼……”

两眼发直,四肢无力。

他瘫坐在一颗大树下,望着密密麻麻的叶子,月光从叶缝中投下,给他的感觉十分刺眼,哪怕这点光芒,都让他觉着无处藏身。

树干上传来一声声异响。

火势带来的暖流热风涌向树林,发出阵阵啸叫,宛如不散阴魂的尖叫。

大卫如果能接着写书,今晚的遭遇一定是非常棒的素材。

但寻血犬敏锐的知觉让他察觉到了危险。

他闻到了血的味道,当即翻身取枪,进入战斗状态。

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树木繁茂的枝叶

平移。

校准。

扣动扳机!

砰——

萱丫头从树上摔了下来。

小画眉没能躲过这一枪。

她的大腿中弹,血流不止。

一句多余的台词都没有,寻血犬在挥动手臂,举枪射击的同时,画眉手里的餐刀已经甩了出去。

锋利的刀口划烂了寻血犬的持枪手腕,扎进经络中。

大卫吃痛手软,枪械落地的瞬间,拔刀欺身而上,趁画眉身体失衡,要一刀劈碎画眉的脑袋。

面对凌冽的大刀,画眉双掌合十,想夺刀脱困,寻血犬拧腕转刃,锋利的刃口刮下了画眉手掌上的一层皮,她的双手变得血淋淋的。

寻血犬拖刀去割画眉的肚子,却叫对方一腿蹬在命根子上,他佝着腰退了好几步,连刀都拿不稳了。

画眉的大腿失血过多,爬都爬不起来。

两人喘着气,眼里有恨,有无法磨灭的杀意。

——他们过去犯下的罪证,只有他们自己能清算。

夏夜湿润且炎热,可两人嘴里呼出来的热气,烫得令人发疯。

寻血犬猛地将手里的大刀抛射出去,吃准了画眉腿上有伤,无法躲闪。

就在萱丫头翻身去避的当口,她的脑袋如遭雷噬,叫寻血犬一脚踢的头昏眼花,当场晕厥过去。

无声的战斗结束之后。

大卫先生擦干净手里的血,免得握刀手滑,他使足了十分的力,不做任何废话,也不留给敌人还手的机会,仰着身体,几乎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,高举屠刀——

——等一下。

他看见了画眉血肉模糊的手指上,那一枚钻戒。

“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。”

大卫先生捡回了枪,从腕口拔出餐刀。撕下衣服,将画眉双手反绑,双脚也绑上,蒙上嘴,扛在肩头。

“小画眉,你是个桀骜不驯的女人,你会爱上谁呢?”

大卫漫步于林间,欢欣雀跃,几乎要跳起舞来。

“肯定是伍德,这是朱莉大小姐的钻戒,我可是见过的,好呀,真好。你找到了归宿,我这个当弟兄的真为你高兴。”

他忍不住内心的狂喜,因为任务已经完成了,只要带着画眉回去,关于罪证,关于人质,这些合约上的内容,通通都算完成。

没等他高兴太久,就五分钟左右的功夫。

突如其来的马蹄声让他躲进了一间仓库。

他扛着画眉躲到库房的二楼,躲进草料间,隔着半开放式的板房窗户,看着楼下。

伍德像是没头苍蝇一样,在库房下骑马打转,寻找着未婚妻的踪迹。

而大卫先生给“睡美人”唱着摇篮曲。

“月亮升起来,今天就要过去啦。”

伍德心急如焚,他只知道自己那个爱胡闹的未婚妻喜欢乱跑,却跟不上对方飞贼一样轻灵的身手。

大卫压低了声音,在创作一件新的“艺术品”,这是文艺人独有的浪漫,这是他身为作家独有的情操。

“睡眼惺忪要掉泪,一个哈欠到天明——

——我会保护你,陪你到梦中。”

可惜,他唱得没有薇薇好听。

就算蒙住了嘴,从梦中惊醒的萱丫头,用响亮的口哨叫来了未婚夫。

伍德闻声冲上了二楼,大卫想带着人质跳楼,肩头却叫画眉狠狠咬住。

看看她,她烂了嘴,掉了一颗牙,撕开了蒙嘴布,要吞下仇敌的肉,在大卫先生的肩上磨牙吮血。

大卫自知无路可逃,面对伍德的枪口时。扯着小画眉的头发,提刀横在人质的脖子上。

伍德:“你别动。”

大卫:“你不动,我就不动。”

萱丫头:“开枪。”

伍德:“放开她。”

大卫:“你开枪,我就放不开她。”

萱丫头:“那你还是别开枪了。听他的话,他杀人不眨眼,伍德,我爱你,我不想死。”

伍德:“我也爱你,你不会死的。”

大卫:“???”

萱丫头:“我爱你。”

伍德:“我爱你。”

大卫:“???”

在这短短的几句话里。

画眉手里的血水浸透了绑住双手的破布。

她顾不上那昂贵的爱情,用无名指上的钻戒,一点点割烂了布料。

钻石裂成了五六瓣,在她双手得到解放的瞬间。

在大卫满脸问号时,这个冷血无情的杀手,永远也明白不了——那一句“我爱你”是什么意思。

小画眉对着寻血犬受伤的持刀手狠狠地“啄”了一口。

屠刀划开了她的脖颈,可是伤口不够深,不够狠。

大卫先生的身子一歪,劲风扑面而来,他本能想要闭上眼睛,可这一刻,他要看得仔细,强行睁开了双眼。

他看见了火焰。

是枪口的火焰,是灼热的暗红色子弹。

最后,才听到枪声。

砰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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