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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始于足下

“赔钱!”老妪吼道。

算是“罪魁祸首”的朱戈咳嗽一声又站了出来。

“多少?”

老妪转身看了眼自己的儿女,伸出两根手指,“二两银子!”

李李忍不住撇开陆粒,怒道:“你这老婆姨好生得寸进尺,你这块田全部庄稼卖了都没这个数!二两银子?想得美!”

三四个汉子拎着锄头走到前方,虎视眈眈。

大个子罗清伟就要挺身向前,陆粒和杨磊同时眼神示意他先不要动。

陆粒挡在李李身前,温声道:“踩塌庄稼确实是我们不对,若是老婆婆觉得道歉不够,硬要我们赔偿也行,只是我们都是学生,出门游学身上财物本就不多,还要兼顾之后旅程,还望老婆婆能宽待些。”

老妪似是情绪好了些,让他们自己凑,看能给出多少。

最后朱戈一人出了半两银子,其余众人凑出半两,给了老妪一两银子,安稳渡过。

十二人重新走上大路,老虎兔子依旧跟在队伍后边,不闻不问。也没有学生有责怪他们的意思,出来之前就说好的,除了他们的人身安全,两位“蜜蜂”是没有任何其他责任的。

正午时分抵达南湖,除了正南方有一块假山巨石和沿湖走道,南湖的其余大小景观皆是自然冲击而成。有七个湖心岛,岛上有简易走道和亭台,就有愿意上去感受湖心风景的游客,继而衍生出十数位撑船舟子;有那小型口袋塘,涨水时能观到迷你一线潮、回头潮;有舟子围起一小片水面,种植水菱,如今也是能吃了,极为香甜可口;紧靠岸边有一座学塾旧址,听说也就才废弃四五年的样子。

众人吃过午饭,兴致缺缺,没有览景的心情,老虎说他可以出钱去往任意一座湖心岛,也没有人理会。只是沿着湖边漫游,心情略好,打算去一座靠边的小岛,不用乘坐小舟,有密集竹排成路,可直接走上边岛。岛上狭窄,除了一片小竹林,就是一座小庙,供奉的是造字神仓颉,小庙更是简陋,神像倒是不小,以至于小庙里除了神像仅容两人礼香。

拜过神像后往前继续走小半柱香,众人来到那所名为“常春”却已经败落的学塾旧址,听闻祝先生讲起,这所学塾在十数年前,是有希望提升为学院的存在,但不知道为何年年衰败,最终关闭。

比起陆粒他们自己的学塾,这所常春学塾确实要大上不少,光是教学堂舍就有三栋各两层之多,一层三间,恐能容纳数百人,穿过教学区,学塾竟然拥有自己的池塘,两侧还有墨画廊坊,只是如今已成断壁残垣。廊坊尽头是一个别院,别院中仍是有一个更小的池子,两株衰败的莲花茎叶飘浮在水中,园中房屋倒是完整,北侧为音律坊,南侧为水墨乡,唯独正东方向有一牌匾,写有“旁观者清”四字,应当是弈棋之地。

别院之后有两处住宿阁楼,也能容纳百余人,已然是学院雏形的格局。

众人一番参观,有叹息有羡慕,叹息这般沂水而建的绝佳求学之地就这样荒废,委实可惜,而羡慕就是李李发出的,想着要是在这么大的学塾里读书玩耍,还有几百个同龄人,那得多有趣啊!

刚走出南湖地界,兔子提醒道:“若是现在不停赶路,能在未时末赶到妇城,要是嫌累就可以慢一点,明早再赶去,你们自己决定,我只是告诉你们大概时间。”

大家决定继续走。

妇城如今存在的只有半里地都不到的样子,听闻其全貌时期也就四五里的样子,在如今来看,确实不值一提。但其建造历史还算悠久,有近两百年,更重要的是其渊源颇深,当年云锦国尚未一统中原大地,地方分裂战乱不断,彼时此地为小楚国,连年征战使得成年男子零丁,然而烽火烧至人人门前,不再是匹夫有责,而是人人有责,小楚国妇女团结一致,自发出征!以血泪建造了这座名为妇城的城墙抵御敌国,使得小楚国再次喘息数年,虽然小楚国最终覆灭,但这座城墙留下了妇人征战的痕迹,更是在整座中原战争历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城墙皆是由丈许长,尺所宽高的巨石砌成,李李和梁应闲摸了摸城墙,表情凝重,似是觉得这般巨石压在肩头,心头就沉重。

如今城门背后就是热闹集市,城墙上也不时有人走动,李李提议不走城门,沿着不算长的墙根绕过去,众人同意。

接近城墙尽头,墙皮上爬满了酷似小喇叭的粉红小花,寻常人叫它牵牛花,读书人唤作朝颜。

李李欢喜,伸手想要摘下一朵。

“花儿脱离了藤叶,可就没这么好看了。”

众人抬头,城墙上边坐着一个紫袍少年,五官出彩,皮肤白皙,尤其鼻梁挺拔,更显出那如墨双瞳中的傲慢,最为突出的是少年嘴唇亦是黑紫色,让人不寒而栗。

紫袍少年见李李疑惑模样,眼神亮起几分,说道:“像你这么好看的姑娘,若是几日不进食,也就没那么活泼可爱了。”

李李恍然大悟,小心翼翼问道:“你中毒啦?”

众人爆笑。

紫袍少年背后走出一位满头白发的精瘦老人,被少年伸手拦下,等到墙下没了笑声,这才眯眼道:“我说我就是毒,你信吗?”

陆粒眼神凝重,老虎兔子不知何时早已站在众人前边。

李李撇撇嘴,没有理会这个脑壳可能有点问题的中毒少年,埋头使劲嗅了一口花香,众人又继续前行,过城而去。

在妇城待了一晚,朱戈不再财大气粗,按原先计划两人一间住下。

等到了月荷塘,十位少年才算是恢复少年心气,愈杯县月荷塘就算是雨花县的虎口街了。月荷塘沿着一河两岸,商铺酒肆、奇珍古玩、书店茶楼、吃喝玩赏依水而建应有尽有,来往商贾大多也是在此停歇或交易,这一段河流没个名字,只是水位常年不变,船只来回不断,河段上中下又分别建有三座桥,桥上也是商贩得叫卖声不断。

一居一塘中的居,其实就在月荷塘西边末尾处,名为“梦得居”,主人是云锦国开国之初时一位诗豪,此人好官,不过进士出身,先后做过礼部郎中、一州司马,后发迹再次辗转委任多州刺史,过足官瘾,只是其做官水平远不及其作诗,多次升贬后回到故居,颐养天年。

诗豪先生并未去过边疆,却能有那“不知何处吹侗笛,一夜征人尽望乡”的思绪,将那戍边将士的寂寥苍凉一览无余;唯有游赏过云锦四大名湖,更是走过千山万水,才能有“遥望洞庭山水翠,白银盘里一青螺”这般趣味山水小诗,更显诗豪先生荡思八极、振衣千仞的襟抱。后又有那“被回乡”后的“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”,表示自家的寂寥惨淡感慨,如今却被江湖人拿来嘲讽那些为王侯或是有钱人卖命的江湖人。

众人游玩大半天,没想着放过月荷塘哪个边边角落,直到金黄的太阳变得血红,才走到位于月荷塘乌衣巷的梦得居,此处来往游人不多,众人进入梦得居,目瞪口呆!

映入眼帘的便是天井,却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四边皆房屋或是三面房屋一面墙的空旷天井,而是...四面皆墙的天井!形成一个回字小廊,十二个人进入刚好环成一圈,再无余地。而天井之后是一间小屋子,用穷阎漏屋形容一点不过分,除去一张床,只能放下一张书桌,大家只好排着队轮番进入观赏。

倒也是,若是家中房屋丹楹刻桷、雕梁画栋,如何能写出“斯是陋室,惟吾德馨”这般清高诗句。

在月荷塘待了足足两日,直到第三日才依依不舍继续北行,期间唯有许东墙买了一本书,其余人玩赏不少,却没多花几文钱。

到了愈杯县最北端的北湖,红日挂山头,众人站在位于湖中心位置的小山顶,视野开阔,惠风和畅,十人席地而坐,准备学那名人雅士来一回引北湖水,一人作一句诗,不用考虑许多,随心所欲。

北湖与南湖最大的区别就在于,北湖完全由人工挖掘修葺,呈圆形。起初只是为了在洪水爆发时起到储水缓冲作用,后来在湖心堆砌出一座愈杯县最高的小山,倒是引来不少文人墨客驻足停留。

杨磊率先拿起那罐从北湖接起的湖水,用一截木枝轻敲一下。

“清湖一曲初乍响,拂袖风吹见夕阳。”

杨杰接过竹罐,有样学样,琢磨良久,自信道:“芳菊青松贞子秀,你我皆为霜下杰。”

传到大个子罗清伟手里,他挠挠头有些迷惘,半晌才吞吐道:“一路经行处,白云依静谧。”

李李抢过竹罐,抬头见有雁队南飞,稍加思索,满脸堆笑。

“满墙红花与我老,北雁北归才见春。”

陆粒笑道:“书中藏有三尺剑,须臾尽消千古愁。”

梁应闲低头温声道:“离家日趋远,衣带日渐宽。”

许东墙接过竹罐和诗意,回道:“心思不能言,愁在肠中转。”

朱戈突然泄了气,颓然道:“我有不得解,风雨正苍茫。”

蒋文鸣与舒薪风一人半句结束此场“流觞曲水”。

“四座年深化作龙,欲耸云头高千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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